『抱歉,因为一些原因今后没办法再和大家一起工作了。感谢这几年来的陪伴,再会。』
这是我作为25时的剪辑师留下的最后一则讯息。
(资料图片)
相较于有miku在的空荡荡的世界,教学楼顶的天台或许要更适合“空无一人”的名号。高处总能避免被喧闹的洪流所淹没,是我这样的人最好的归宿。要放在更早些的时候,类还没有毕业的话,大概也只有无人机会偶尔来打扰清静了。啊,或许还得加上绘名,还有、还有……
但现在他们已经离开了,不再有一个我所期待的,不可或缺的能与我分享孤独的苦果的人了。
即使过了樱花的时节,这里的风也依然是那么浓郁,仿佛在炫耀着驱散了云翳的威能。天气晴好,连充斥着整个校园的嘈杂玩闹声此刻也掩埋在了猎猎的风声之下,稍显沉寂了。姐姐送我的缎带还是和鞋子一起留在这吧,倘若一会儿被我弄脏了的话就没办法还给姐姐了,那姐姐和父母是会伤心的吧?可我又不忍他们再为我无止境地担忧下去,就好像我既希望风能收敛一些不要吹跑了姐姐的缎带,又害怕风不足以托起无所羁縻的翅膀,总是矛盾地奢望着两全的结局。
若我是自由的白鸽,一定能突破成见的阴霭吧?可惜我只是片孑然飘落的翎羽,注定要坠向束缚我的地面。
我的冲动一定给风纪添麻烦了吧,对不起啦,杏,下不为例了。
一切烦扰的声音都缄默于落幕的巨响之中,唯有天台上的手机唱着没有听众的挽歌。
“瑞希,我上班去了,桌上的早饭记得吃啊。”
妈妈的叮嘱声,又一次将我唤醒。
我的不幸没能如愿与那天一同结束。倘若一心求死的人在家人或是友人的簇拥下从病床上醒来称得上是一种不幸的话,我所陷入的应当是更深一层的不幸吧。没有伴随着消毒水味的压抑的白,也不是深邃至无物的黑,迎接我苏醒的是一如既往的明媚的粉,就好像我从未踏入那片蓝天,失坠的昨日只是假装鼓起勇气的幻梦。
镜中的世界与我记忆中的也没什么不同,无数次精心打扮与我对视的你,还是会这样流露出些微的忧郁;尚未退出的Nightcord保存着我们一夜工作的结果,与下次再见的约定;手机上的时间显示的是出事的前一日,那灰暗且渺无希望的平凡的一日。
也许消失的那两日只是源于上个疲惫的夜晚所产生的虚妄的梦境,在不断逃避的漫长旅途后我能够直面的也仅限于此了。没准我终于是疯了才会将这样的念想当做现实,哈,不如说能割裂地活到现在更是个奇迹吧?不过没有关系,我已无法承载丛轻折轴的情感了,唯一的区别无非是将我的死讯更早被送达罢了。
幸运的是今天的风恰到好处。
以及我仍是悲哀的白羽。
『绘名,暑假的时候你会回来吗?』
『当然啦,瑞希想我了吗?』
『那是肯定的。绘名你知道吗,在你升学离开之后,我也不常去购物中心了。不过我凑巧赶上了之前那家化妆品店的新品促销,你不在还真是可惜啊,有支口红的颜色非常适合你,你应该也会喜欢吧,幸好我先帮你留着了,好想快点到暑假看看绘名用上它的样子。』
啊,但我好像没能坚持到暑假。在我们相隔异地之后,仅靠工作时间的语音已经无法消解我的渴求了,我还想要索取更多,才会约了你在午夜之前稍微聊一会热天。没错,与某个人保持通话来跨越午夜的分界线,也许只是自我欺骗的借口,那个人未必非得是你,只不过我心中的第一人选是你。
『我们一起去的那家家庭餐厅,最近推出的花茶也挺好喝的,虽然到夏天了也许会下架换成更清凉的饮品。好期待啊,搭配炸薯条的话肯定很赞!绘名喜欢的芭菲也有好多新口味,每一种都一起尝一遍吧?』
毕竟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大概没有尝试新东西的胃口吧。不如说,在你回来之前我已经很少专程去那了:吃什么对我来说都是差不多的,是一样的味同嚼蜡。
『还有还有,快到夏天了,绘名会需要新的防晒霜吗?』
……
『……』
……
我没有将所有的话都说出来,将那些不安的涟漪掩藏在玩笑话之下,或者干脆全数隐瞒起来,才能避免被你担心吧。我为你描绘着你离开后的涩谷,那些趁你不在时悄然萌生的新意,那些因为你升学而错过的事情,仿佛这样就能促使你提早一些回来,哪怕我并不一定能前往你已回来的那个暑假,也希望能塑造一个你所期望的暑假。
『那绘名会想我...不是,绘名会想暑假再和我出去玩吗?』
『哈?怎么可能会想你这样烦人的家伙啊!不过,在再见之前,瑞希你可得帮我再留意些——』
猝不及防地,与绘名的通话断开了,取而代之的是窗外沉闷而冗长的钟声。
『留意什么?刚好像信号断了。』
『绘名?绘名?』
『绘名...』
没有回应。
前一日依旧不期而至,如影随形。
究竟是命运为了挽留我而开的玩笑,还是因我可耻的逃避行为而作出的惩罚?我的时间成为了有别于所有人的一支逆流,无论是一次又一次地自我了结,还是守着钟摆彻夜不眠,一切的尝试都失去了意义:时间总会在时针与分针交汇的那一刹那回到原点,被改变的“今日”被倒行逆施的时间带往已然消逝的明日的深渊,而我则会被滴答作响的指针推向尚未改变的既定的昨日。刑期的尽头延伸至我难以企及的久远“未来”,我却在通往“过去”的道路上踽踽独行,不能够死去,亦无法好好的活着,我只是行尸走肉般度煎熬着曾熟知的每一日,直至它愈渐陌生。
至此已经过去多少天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已在不断的追问中模糊了。夏日的气息慢慢淡去,散落满地的樱花复又盈满枝头,当我再次迎来当初并不期待的假期,那无谓的等待才终于拥有了意义。
『瑞希!你怎么还没到?是不是昨晚又熬夜看番起不来了?再不过来我可回去了!』
我都快忘了,今天是与绘名见面的日子。其实具体的日期已经回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天大约是在假期的尾巴,我们四人最后一次聚会后的一周,我失魂落魄地送别了反常地下着雨的三月,也送别了从神高毕业的你。
对绘名来说,应当不过是短短七天的间隔,我们的行程也如往常一般,只是些朋友之间都会做的琐碎事情。鉴于之后长达数月的分别,我们都希望能将其刻画为拥有纪念意义的一天。所以,我本该提早抵达的。
抱有相同想法的不止有我们。视线急切地拨开汹涌的人潮,最终被同样一种探寻的眼神所捕获。那个特别不擅长等待的女孩,虽然嘴上说着要不管我回去了,也依然在某处等待着我,不曾离开。
早春的风是多变的,自我们目光相交的那一刻起,闹着脾气的佯嗔的迅风迎面而来,转化为错愕的霁风,最后承接起环绕着我的忧虑的柔风。风中裹挟着清甜的花朵芳香,以及几滴落在脸颊的暖雨,诠释了春日特有的清浅凉意。当你说出一半的“瑞希!你怎么现在才来”被温柔的“瑞希,你怎么哭了?”所取代,我才重新感受到如决堤而出的泪水般湿漉漉的世界。
毕竟对我来说,这是时隔将近半年,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见到你。
你以干燥的拥抱包裹住我,连同我的哽咽与沉默一并揽入怀里,使得风也沾染了潮湿的气息。我将你的伞压得更低些,好让啪嗒啪嗒的春雨掩盖掉似是而非的心跳,成为仅你可见的秘密。风永远在好奇,雨也总是下个不停,可为了那没有预报的糟糕天气,停止了追问的风和淅沥沥的雨达成了不需要答案的默契。
据说雨的味道是苦涩的,但风尝不出来,为下着雨的天气而迷惘着,以她轻柔的安抚抚平思绪的褶皱,直到雨越下越大。其实雨是甘甜的,被久违的风赋予了甘洌的气味,却又没办法让风知道,才会在风的怀抱中愈发飘摇罢了。
就像我不能告诉你我的泪水是出于重逢的欣喜,因为其中的缘由,关于我那逆行的时间,这样荒唐的说法你能相信吗?没有戳破我谎言的习惯的你,会又一次将它归作我掩饰不安的玩笑话吧。我猜你会问关于未来我们之间的事情,然后像听故事一样陪着我聊到烦躁的情绪烟消云散。但可惜故事里的我没有等到你,而你的故事里也不再会有我。那样的故事已经随风而去,因此我将缄之于心的真相编织为宣之于口的托辞:“因为绘名你就快走了,我有些舍不得。”
“那今天可要好好放纵一下,不要留下遗憾!”
风中似乎也浸润了雨的声音。
为了补偿你雨下的等待,这顿午饭是由我来请客。我们常去的家庭餐厅未必是最好的,但一定是不会错的选择。可在这不变的时间之中我偶尔也会想添加一些未曾尝试过的变量,比如在你离开后不久因经营不善而停业的甜品店。
要是放在过去我是万不会独自来这里的。菜单上多是绘名喜欢的甜品,看起来很精致,价格也略有些奢侈,店里就冷清到有些僻静了。我只点了一杯热茶,再加了一份不是为自己点的芝士蛋糕。绘名也许是看穿了我的心思,选了不像是她能够独享的大杯芭菲,然后不出所料地要求我帮她分担一些。
其实对于甜味我算不上有多会品鉴,只能说出好或是不好这样黑白分明的评价,远不及绘名能将对甜品的钟爱刻画得面面俱到。我原本会担心味道是否会不如你常去的那家,但是,好甜,零落的樱花浸入水中,成为花茶清甜的一部分,在即将甜腻的边界恰到好处地故步自封。好甜,我像涸泽的鱼儿一般渴求着她的清洌,同时又忧心一饮而尽后只剩下回味的生活令我窒息,只得小心地啜饮着,即使在走向竭尽的结局中已慢慢冷却了,也还是希望这份甘甜能多停留一会儿。好甜,果然只有冷掉的才能入口啊。
那是怎样一种甜味呢?被雨珠打散的花瓣在风的托举下翩然起舞,空气中也漂浮着些微朦胧的香气。那无法填满色彩的透明的风,那无法抹去阴影的淡色的雨,此刻也染上了樱花洋洋洒洒的粉。摇曳落下的残瓣勾勒出你盈盈的笑颜,使我分不清那种甜味是来源于与你同享的芭菲,还是来源于你满足的表情。我的视线飘向窗外漂泊的雨,但总又不自觉地落回到你身上,我喊你看雨樱的美景,才发现在目光两点一线游移的间隙,我已和纷繁的樱花一同落入你的相片之中,就像一幅粉色的追忆。
仅是那样的片刻,飘飘然的空气就已被花瓣浸渍得醺醉了。我任由你玩弄着手掌,打发掉说出计划前的踟躇。指尖在皮肤上描画下胡乱飞散的思绪,如同丝线般串连起我的心。线的彼端随着你飘飞的心念游弋,牵扯着我带来不受控制的悸动。在你无从察觉的瘙痒之中,织就丝绸柔软的触感。
这样两股未系死的脆弱绳结,不可避免地会被我们背道而驰的时间所解开。我不由得握住了你的手,打断了你少有的忸怩。即使关于午后你留给我的惊喜我是知晓的,但为了我们的重逢、为了我们的离别,我更希望你能容许偶尔的撒娇,将心思更多地放在我身上。
微小的举动反而打破了僵持。你藏起有关旅途终点的部分,只将充满期许的“陪伴”,还有眨巴着眼睛的俏皮模样摆在我面前,你只是在等待着我的应允,没有留下推脱的余地。好在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只需选择接受那手心的柔暖、那没有酒精的醉意、以及与你在雨中的随波逐流的邀请,就足够了。
我们的目的地是郊外某处你写生时发现的樱花树。
“瑞希,你可以在这等一会儿吗?我想给你画幅画。”
在那个相似的今日,你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同样小跑着找了片阴凉的角落摆放好画具,同样使唤我摆出你需要的姿势。作为你的专属模特,我只需要仰望那淡粉的天空即可。印象里的那天你画得很快,以至于寥落的树阴还未迈出追寻的脚步,我也还未理清临别的话语,你就带着饯别的礼物回来了。
今天也会是如此。
雨,被哐当哐当的电车遗落在了市区。虽说已经放晴了,阴沉的雨云仍舍不得放开与晴空的拥抱,晕开一抹斑驳的灰。即便失去了日光的朗照,也还是存在着同样明亮的事物,吸引着、也灼痛着懦弱的飞蛾。
从什么时候开始,与某个人一起看樱花这件事,从我望尘莫及的愿望成为了你的执念了呢?
樱花树总能让我回忆起那个黄昏未能说出口的约定。不同于游荡在校园或是街边时那成片的樱树,当孑然一身的樱花以它的荫蔽惠及我时,身旁似乎总会有着能使我产生“一直在一起”这种幻想的人。
当你满脸认真地与我守望同一片色彩,心中所想的会是绘画的构图,还是如鲠在喉的我?
赏樱只是寻求陪伴的借口,这样的情感能传达给你吗?
……
我的视线沿着你的足迹追去,却并未与你的目光撞个满怀。画架背面坐着的笔耕不辍的小小画家,早已放下了干燥的画笔,专注于将礼盒封存入仅限藏宝者本人会注意到的隐蔽角落,以至于没注意到画中的主角已走到身边。
“绘名?”
出乎意料的耳语响起,你如炸毛的小猫般仓促地将它护在身后。“啊!瑞希?!你怎么没待在那等我!”
“我想看看绘名画得怎么样嘛。对了,那是什么?”
“没什么。”下意识的回避之后,你重新打开盒子,展露出被它雪藏的部分。“不,算了。这封信是我写给你的,打算明年等你毕业了再带你来这里给你的。”
[致一年后的瑞希],镌刻着娟秀笔体的封面之下,掩埋着不存在于我记忆中的内容,将被时间的信使寄往没有了收信人的未来。我迫切地渴望知道,在你关于未来的计划里我会占据怎样的位置,哪怕这样的设想注定会落空。
“可以让我看看你写了什么吗?”
“难道瑞希毕业后不打算见我了吗?”
你以不容否定的反问驳回了我的请求。恍惚之间好像又回到原来的这一天,当你将我们手挽着手站在樱花树下的画卷交付予我时,我们也有着相似的对话:
“但是绘名你刚才明明没在诶~”
“难道瑞希不想我陪在你身边吗?”
就像电影中常有的桥段那样,在沉默的对峙中,你褐色眼眸所包覆的漆黑枪口,在无声的枪响后洞穿了我,暴露出无可掩饰的真心。绘名的直觉是很敏锐的,总是将我的伪装抽丝剥茧,直到留下最后的体面,才又恢复了等待破壳而出的耐心。可假如说,困于蛹中的不是蝴蝶,而是那只作茧自缚的飞蛾,你还愿意与我许下“永远”的誓言吗?我不敢替你作出回答,无论你的答复是肯定还是否定。正因如此我才会一直瑟缩在洁白的欺瞒之下,编织着幼虫那不会羽化的梦。
“...不是的。”这样掺杂着过多犹豫的辩解,在被艰难挤出口时,已似春末的落樱一般不成型了。未见好转的天色在你的牵引下被拉向薄暮,黄昏的谎言溶于下坠的夜色之中,又成为了带着苦味的雨,将信的内容与挥着手告别的你冲刷进触不可及的明天。这一日又以原本的面貌落下了帷幕,我最终也没能收到你的来信。
抱歉,我食言了。
“瑞希,我说过的吧?在你认为能够告诉我之前,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在倒转的时间里,我们已多少次重复上演了这段剧情?
我原以为,与你相识的时光若能有悔过的机会,会是件幸运的事情,但随着日期缓步推移,将至的过去逐渐只剩下模糊的回忆,重新成为了一种负担。装出一副正常的样子与你见面,或是失魂落魄地等上一整天,无非是不由我选择的刑罚罢了。虽说可以通过你INS账号上的自拍按图索骥,但仅凭这些无法完整拼凑出我们拥有过的曾经,为避免你再次扑空,我日复一日地在商店街一角守候着你仅是可能出现的身影。
但多数时候陪伴我的,是窗外彼此能够产生连结的人们潮起潮落,是蒸腾着水汽登上穹顶又摔落回地平线的暖阳,是从灰蒙蒙的云中坠入另一片夹杂着黑与透明的云端,演奏着沙拉拉潮声的雨。这些无谓的事物构成了你不在时我的日常。或许是弟弟君没能把你喊起来,又或许是我们本就延迟了见面的时间,我总是乐观地怀持这微渺的希望,将试探的询问删删改改,最终锁进空白的消息框里。
谁让我没有记住相处时的准确日期呢?
我时常会觉得我就像是遗忘了剧本的蹩脚演员,在舞台上演绎着为我而写的悲剧故事,而作为搭档的你,每一次都会向我递来担忧的神情,还有那从来不曾改变的话语。掌心的温度顺着脸颊流淌,漫过严防死守的咽喉,于胸口绽开温暖激荡。我紧握着你的手,企图将这份悸动藉由此传达予你,连结为永恒的回环,拴住与我渐行渐远的你与明天。圆的弧度坍缩、裂解、环环相扣,交错为一如既往安心的拥抱。柔和的抚摩攀附上后脑勺,留下轻柔耳语的痕迹。即使每次相遇都重来一遍,也还是存在着一些恒定的事物:借着你的约定有恃无恐逃避的我,以及一直宽恕着我的你。
我将周围按部就班的一切理解为剧情所需,唯独你,我相信是出于真心实意。
下一次相遇亦会是如此,直至再不会有相遇。
……
……
……
随着杯匙相碰发出空荡鸣响,被咖啡因所延续的精力也终于消耗殆尽,叮当作响的车站铃将我从失神中打捞出来,啪嗒啪嗒濡湿满身涔涔的倦意。此刻正值日暮伊始,电车划分开昏黄天空与砌石地面的分界线。赶在疲意占据全身之前享乐的人,结束了一天的劳碌踏上归途的人,在月台形成潆洄的对流,将我卷入其中。
今天也没等到绘名,我这样想着。
如果我没注意到余光所及之处闯入的那抹熟悉的色彩。
茶褐色,或者说,在夕阳映照下如你姓氏一般的,东云色,与傍晚的天色融于一体,模糊了视野。我会怀疑你是不是落入我眼中的晚霞之一缕,才会像它那样兼具了美丽、璀璨、凝重的特质,与遥不可及的距离。我们驻足于这亲自造就的隔阂之下,却仿佛没有更近一步的余地,甚至连言语也不能够在此间立足。滤过脚步与言谈的杂音,世间的纷扰便只剩下绝对的静谧,静到风能够捎来你沉重的喘息,以及汗水混淆着泪水坠落的声音。
会场的客人散去,只留我们无言相顾。
“瑞希,可算找到你了!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从昨天你逃走后,不管是上线nightcord,还是打电话,都完全联系不上你!”
“白石同学说你没去学校,miku也说你没有来过,哪里都找不到你...”
戳破那缄默氛围的,是你带着颤音的责问。死死揪住我的衣领的是你,于心不忍放下的也是你,双手绕开两臂的封锁,在背后形成稳固的绳结,你的感受亦随着触碰传达与我。你在战栗吗,你在啜泣吗,在未来得知我死讯时会是同样的反应吗?暖洋洋的霞光包裹住我,视野中唯有晚风撩起的栗色短发与染尽赤橙的温柔天色,看不见你,却能望见你未曾移开视线的眼眸。
“抱歉,绘名,我没事的。只是昨天身体有些不舒服,状态不是很好。让你担心了。”
我无法预见过去。昨天的我怀抱着何种理由逃脱,大概只有当事者本人能给出答案。既然罪责已被安在我身上,也只好用这最为泛用的借口搪塞过去。只是,太相似了,即使从天台换到了车站,即使已数过无数个黄昏,天空与彼时的色彩也有些过于相似了。
倘若今天真是那一天的再现,倘若我已失去你的许诺,我还能心安理得地继续逃避下去吗?
所以,绘名,请和往常一样,再次以那句“会一直等你”打消我的疑虑吧。
“又想这样立刻糊弄过去。明明已经写在脸上了。”
“啊...可能最近熬夜有点多,皮肤变差了吧...”
“瑞希,我是认真的。”
恍如宣判的锤音般,未入冬的空气也为此而凝固了。
“昨天你走之后,我一个人去了sekai。当时,meiko告诉我,‘有时候,说出真相会带来不好的结果。’。如果你也是因为这么想而说不出口的话...”
“如果说出来会很难受的话,那也可以不说。如果未来有一天你觉得可以说出来了,就告诉我吧,我会一直等到那天的。”
为落日镀上一层鎏金的、你那坚毅的神色,仿佛与记忆中的形象交叠于此刻,只不过彼时是约定的起始,而今夜则将迎来它的终末。在你漫长等待的最后一天,我又会辜负你的耐心吗?
“绘名,你真的愿意听我说吗?”
“诶?”
“——如果能帮到瑞希的话。”
……
想不到一直以来阻塞得我喘不上气的心结,说出口时能这样轻而易举。
起初也是犹豫着,掩饰着,小心翼翼地避开正隐隐作痛的伤口。有关初中时遭受的一切,导致这一切的原因,我所坚持的事物,以及害怕被你厌恶而隐瞒了喜欢的心情。荆棘般盘踞在心头的糟糕回忆被一点点撕扯下来,揭示出鲜血淋漓的划痕,剖解自我带来羞耻的痛楚,随着越来越多秘密的公开而逐渐麻木。但无论如何,不敢抬头看向你,眼神不断游移着,又恰好地避开你所在的角度,如同倾吐的对象实际上是地上愈发深沉的影子,会带着秘密隐没于夜幕。思维退回头脑的回廊,语言也不再受理性的桎梏,等反应过来时,我于你已无秘密可言。
听不见你的回复。我感受到你灼热的视线,只是,热量在逸散,与之一同消散的还有我所剩无几的勇气,留给我的只剩冰冷的沉默。即使是绘名,我所能想象到的最大程度的温柔,恐怕也只有“我知道了”这样的回答了。
在被夕阳拉长的你的影子追上我之前,我又一次逃离了你。
“瑞希,你还好吗?”
Miku总会在有人单独进入sekai时乖巧地坐到旁边,安静地陪伴着。
绘名还没有放学,真冬的家人还没休息,奏也应该还在整理demo,在这个时间点上,我的脆弱才能够安全地藏进这一小片空间。
“没什么哦,miku。只是一些小事。”
虽说如此,歌姬们多少还是可以理解一些情绪的...旋律,低缓的曲调对于miku来说一定不是陌生的噪音,就像meiko会清楚我的事情一样。
“这样吗?”她收起了担心,又或是,以另一种方式继续着她的关怀。手中的花绳首尾相连,在手指上织出一张小小的网,就像过去我教她的那样,“瑞希,可以陪我玩一会儿吗?”
“好。”
就当是为了分散注意力。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可做,我只是百无聊赖地坐在世界中无限多的可疑三角之一的脚下,望着没有边界的远处不成风景的风景,独自消化那乱作一团的思绪。
坦白并未能解决烦恼的根源,反而成为了卡在心头的另一根倒刺。心情一直摇摆不定,庆幸着从秘密中解脱的轻松感,悔恨着没有继续隐瞒下去。心脏如绞于绳中的图形,在传递的过程中阵痛着,最终绞成不成形状的结。
果然还是没能从心悸中走出来。
“抱歉,miku,还是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
“瑞希...”miku将花绳拆解开,拉成一股细长的红线。线的一段系在我的无名指上,另一端因循着足迹延伸向背离我的彼方。红绳随着你的离去传导来心脏般微弱的跃动,当离得做够远时,它就成为了平稳的直线。
平静得仿佛是谁的心跳。
就像被传颂的神话那样,淌在沉寂迷宫的线串连着在尽头望眼欲穿的阿里阿德涅,以及另一侧困在尽头中的米诺陶诺斯。我会希望有谁能拾起线的彼端,在它的指引下找到我,重新为我带来热烈的心跳。
“瑞希?”
我被深棕色的呼唤惊醒。红线的起点尚且完好地系在原处,只是它的终点此刻已垂吊在眼前。还未完全清醒,眼前尽是迷蒙的色块,但仅凭这些也足够认清是你了。
“你是哭过了吗?”
你为我抹去朦胧的雨幕,擦拭出一片明朗的晴。雨后的天空呈现出更为澄澈的青色,残留着淡淡的雨的香气与风的呼吸。
“绘名...为什么还会来找我...”
你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将红线一圈一圈地缠绕在相同的指节上。我们的距离在绳的卷缩中逐渐削减,微弱的脉搏也在紧缚中逐渐膨胀,直至最后相互触及,十指相扣,近得仿佛是在交换彼此的心跳。
“因为我喜欢瑞希。”
意外冷静的回答。意外,并且冷静,好像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但是,绘名不会觉得我...恶——”
食指搭在了我的嘴唇上。
“没有那回事哦。我喜欢的是名为‘瑞希’的你,是总是陪伴着我、总是明快地笑着的你。无论过去的你是什么样子,现在的你已经足够使我喜欢上了。”
“还没等我回复你就又擅自逃走了,害得我下了课就急急忙忙赶回来。在瑞希眼里我就是这样不值得托付吗?”
“算了。其实我原本做好了一直等到你愿意告诉我的心理准备的,没想到你今天就肯说出来了。既然还有多余的耐心,我就再等等你,等到你愿意相信我能够接受你为止吧。”
你将食指翻转过来,作出一个反向的、间接的吻。
“一起回去吧,瑞希,25时就快到了。”
或许我只是做了一个长久的噩梦,纺锤的梦境中下着飘飞向云端的雨,唯在你吻醒了长睡不醒的梦之后,懵懂的雨才终于能落回到地面。风中又沁溢了雨的甘甜,吹拂起再度被拉长的惹眼的红线,将忒休斯带回阿里阿德涅身边。
我重新追上向着明天款款而行的时间,也追上与我分享同一份时间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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